
庄永康:华乐的“器”与“道”
新加坡华乐团主办的作曲大赛,在上月25日晚上的一场音乐会中圆满闭幕。
以参赛的反应和成绩来说,这是华乐团的一个丰收季节。吸引到的作品共有
67份,入围的有13份,从中选出大奖的冠亚季军和三个特别奖。
纵观得奖人的履历,发现他们都有正规作曲训练的背景,这给本次大奖的质量下
了注脚。当然,这也印证了艺术教育的重要,创作也绝对不是“玩玩就好”的一种行为。
此外,华乐团这次竞赛与座谈,引发不少问题与思辩,是活动的另一收获。
有的问题非常有意思,比如,明明是“华乐”比赛,为什么创作大奖第一名,却是
旅居本地的英国人华特逊 Eric James Watson (中文名为:埃里克·沃森)
明明是“华乐”比赛,为什么评判之一,本地作曲家伊斯干达(Iskankdar Ismail)
极为纳罕:华人的东西在哪里?
这些问号的出现,其实都有源远流长的事据。大赛主题定为“南洋风格”,
显然引起参赛者煞费心思的揣测,而本地外地的大部分参赛者都有着相同的理解,
就是“南洋风格”等于马来曲调,加上一些印度器乐色彩。
来自中华文化圈的评判甚至指出,许多参赛作品采用了千篇一律的“马来”
音阶,有的只见音阶,不见音乐。
反之,南洋艺术学院音乐系高级讲师华特逊,却凭着他超然于族群、本土性、
南洋色彩等等的拘泥,以“形的抽象”手法写出《挂毯:时光飞舞》(Tapestries -
Time Dances),得到评审团的一致青睐。
笔者相信,这回要是我们能够好好检讨落选作品的“一般见识”,对比一下优
胜者的超脱与细致,必将获益不浅。这也总比简单地把比赛成绩看成是本地姜不辣
有意思得多。
人们认知的差距,出在哪里呢?《易经》上说:形而下者之谓器,形而上者之
谓道。首先我们应该弄清楚“器”与“道”的关系。
先民所指的“器”,原本是指祭拜时用的祭器,不过现时用来指“乐器”,
却是很适用的。因为今天我们在新加坡所称的“华乐”,基本上是指华夏的民族器乐。
“器”是形而下的事物,意即它是形而上的“道”的基础。“器”是重要的,
多少人能够不听演奏或演唱,捧着一本厚厚的乐谱就乐在其中?大师如刘德海和刘明源,
经过毕生的努力,把琵琶、胡琴的曲目与技法悉心整理,才能把传统乐器发扬光大。
“道”,则是“器”的升华。在“华乐”的范畴中,这就是根据乐器的特性而作曲。
比如刘天华创作了二胡曲,是给胡琴这种乐器开出了未来之“道”。
顺笔一提,当“道”成了稳定形态的时候,它是可以从“器”中游离出来的。这就
是为什么马来音乐、广东音乐用上了小提琴、手风琴、萨克管等西方乐器,却仍然能够
保留本色。
今天我们所认识的“华乐”,其实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为了文化建设而把传统的
民族器乐“交响化”的结果。
“华乐队”,意即模仿西洋管弦乐队的编制而建构的华夏乐器组合。这个乐队的
组成像个新生的婴儿,无曲可奏,基本上只停留在“器”的层次。给华乐队写曲,才
有望找出这种新音乐的组成之“道”。
另一方面,此“道”为何,实际上众说纷纭。中华文化圈把它各自称为“中”
“华”“民”“国”乐,意味着大家对于“道”的思维角度各有差异。
华乐队中没有包括最具华夏传统的古琴,也说明此“道”倾向于音乐的现代交响化,
而非积累沉厚的太古遗音。
新加坡华乐团这次“开科取仕”,为了要增添有别与中港台各地大乐队的本土曲目,
定下“南洋风格”的遴选标准。“南洋”一词的定义本来就有各种诠释,前来应举的各
地考生也望“题”生义,写出许多“华人的东西在哪里?”的作品,是必然的结果。
到底什么才是“华乐”,什么才是华乐的作曲之道,深入探究,是一个非常庞大的
议题。集中归纳,新加坡华乐团的作曲大赛其实在告诉我们,现代的作曲方式讲求的是
一颗自由心,是抽象的思维,不能以固有的某种地域观念设定先入为主的框框。
眼下是全球化疾风猛吹的世纪,人流、物流、资讯的流通更是无拘无束,一日千里。
只能由本地人写本地东西的规矩简直成了缘木求鱼。作品“本土化”最根本的意义,是
说任何地方的“本土”人都不能偷懒,早日交出能立足于这个时代的成绩单。
[语录:华乐队的组成像个新生的婴儿,无曲可奏,基本上只停留在“器”的层次。给
华乐队写曲,才有望找出这种新音乐的组成之“道”。

[图片说明:
英国人作曲家华特逊,超然于族群、本土性、南洋色彩等等的拘泥,作品以“形的抽象”
得到评审团的一致青睐。(早报合成照片)
-----------刊于《新加坡联合早报》2006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