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艺难忘]
30年:他乡闯出的一片音乐天地
文:庄永康
去年(2009),创建于1979年的新加坡交响乐团(SSO)庆祝成立30周年。国家乐团庆生,在驻团的滨海艺术中心演出特备节目,官营的交响电台广为宣扬,盛况空前,不在话下。
巧的是,就在去年年底,笔者浏览雨果唱片的网站(www.hugodisc.com),读到《香港爱乐民乐团三十而立》的消息。原来,1979年由一群音乐爱好者自发组成的香港爱乐民乐团,也30岁了。去年11月28日晚,爱乐在香港荃湾大会堂演奏厅举行《百川汇海》庆典音乐会。
两个30岁,这里无意进行比较,尽管都是乐队,但一个是国家的、一个是民间的,性质与规模都迥然不同。由“30岁”而想到香港爱乐,想到雨果唱片公司,想到闯出这片音乐天地的“老易”——现年54岁的新加坡人易有伍,无非是1979年这个年份牵动了笔者的遐思。
如今,由“老易”携手成立的爱乐,前前后后演出300多场音乐会,凭着毅力和激情走过了30年。而由他当老板,成立于1986年,截至2002年曾精录唱片约600种的“雨果”,如今已成世界华人唱片界的一个耀眼品牌。
《雨果唱片的故事》(香港三联,2002年)一书中,著名香港乐人黄霑写道:“很多时,易兄弄出来的东西,往往不管私利。他可以翻山涉水,带着最先进的录音器材,去为一位名家收录一首短歌。即使明知那部作品未必有什么市场价值,但就是为了保存中国音乐的一颗小珍珠,他,任劳任怨,不但半句苦不哼,而且自得其乐兼乐此不疲。”
黄霑的结论:“易有伍,功在音乐!”
据笔者观察,雨果作为一家私营的唱片公司,“公司有员工要养”(易有伍语),部分产品须要照顾到市场,促销方面也屡出奇招以吸引乐友,那都是无可厚非的。而老易自称,他要灌录的首先是“能令自己感动的音乐”,既然选材带有主观的成分,那么雨果唱片是否仍有“沧海遗珠”的缺憾?这是另一方面的无奈。
当然,中国大陆唱片界的侵权盗版(“已猖獗到连唱片封套设计和册子说明文字都一宇不漏,照抄不误”),网上“免费下载”的无孔不入,这些年来也给雨果带来无情的戕害。
不过,种种的无奈,并没有破坏老易坚持下去的勇气(“公司有员工要养”),也并不妨碍今天人们对他二三十年奋斗生涯的回顾。评估雨果唱片,重要的还是在于,该公司对精致文化的保留和弘扬作过哪些努力。
古琴系列是招牌菜
谈到雨果的经典,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古琴系列。应该说明,对中国古琴“太古遗音”进行大规模保存,首推中国唱片上海公司1994年出版的《中国音乐大全·古琴卷》的八张激光唱片 (CD),人称“老八张”。这里收录的古琴演奏曲,是1956年中国音乐家协会,连同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发动的一次全国各省市采集的结果。唱片迟至1994年才正式出版,无疑反映了中国数十年来“文革”等政治动荡的背景。
“老八张”代表的,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共86位琴人的声音,弥足珍贵,但归根结底那是一个国家规模的产品。而雨果唱片从成长到建立名声,就的确是靠一个人锲而不舍的苦干得来的。雨果迄今共录有古琴曲集30种,而公司1986年成立时的奠基之作,就是灌录当代古琴名家张子谦(1899-1991)、学生成公亮、张的外孙女戴晓莲演奏而成的《广陵琴韵》系列头三辑。
易有伍回忆,开始搞录音,是录下爱乐民乐团的彩排作为参考,尝试在演出时加以改进。成立唱片公司做中国音乐的精品,则是“古琴的感召”下的举动。他千辛万苦录下了古琴母带,曾找过三家具有规模的国际大机构出唱片,却都因害怕古琴音乐“没市场”而遭回绝,只好一鼓作气自己来。
文化艺术是细水长流的工作,去年10月,扬名德国的南京琴家成公亮推出文集《秋籁居琴话》(北京三联出版),把1986年雨果的《广陵琴韵》列为他个人演奏刻录的开始。成公亮为雨果2006出版的CD《梅庵琴韵》撰写的梅庵琴派评介,也收在文集中。琴家的这类记述,可说是雨果唱片素质的一个旁证。
我想,新加坡人易有伍今天成为神州大地与港台乐坛许多演艺名家所乐于拥戴的对象,是他在艰难的时刻作出了艰难的选择。
为何这么说?我是有事实根据的。上世纪70年代,本地的“华乐”(或中国民乐)脚下并没有一片沃土,学校普遍学习华乐、新加坡华乐团(SCO)的成立等等,都是后来的事。毕业于新加坡博理工艺中学、曾担任人民协会和华中初级学院乐团指导的易有伍,则在1977年,完成国民服役两个星期后,毅然挟艺前往香港发展。
陌生的环境、复杂的人事关系,并没有阻挡当时这位年轻人的勇往直前。从香港中乐团的专业二胡手,到港府音乐统筹处中乐组担任行政工作,后组成雨果唱片公司,是他的创业道路。当然,这个过程,也让“小易”变成“老易”。
笔者是这个过程亲眼目睹的见证人:1983年,以《海峡时报》双语版记者身份到香港采访,8月11日刊出中英文报道的《他乡幸会两条过江猛龙》(另一猛龙为诗人原甸)。当时我到香港一个三房式私人公寓访问易有伍,并为他的住所音响室拍照存档。1984年,易有伍率爱乐民乐团访问老家新加坡,我也替《海峡时报》访问了他。
1987年,笔者偕伴到香港一游,易有伍一家三口住进新界锦绣花园,聊得晚了,便招待我俩在新居休憩一宿。就在那时,有伍兴致勃勃地谈起新成立的雨果公司,并一口气送了我们六个卡带(cassettte,即盒式录音带)——三辑《广陵琴韵》、两辑汉筝和一辑乡间录制的地道广东民乐小曲。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2010年开年了。有伍因家事回新加坡一趟,笔者夫妇约他们伉俪进了个午餐。“老易”解释,其实CD在1981年便已发明出来,不过到了86年香港尚未达到商业生产CD的水平,所以当时他送我的是卡带。
我告诉老易,那几个二氧化铬的卡带质地都很好,今天听起来音响还很清晰。本人也就是因为听了张子谦老先生的《酒狂》,发现古琴可以那么活泼洒脱,才临老学吹打,寻师学艺,发奋把琴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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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通讯: (Mr) Chong Wing Hong, 19 Thomson Terrace, Singapore 574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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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南洋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