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我的《长城随想曲》最后乐章是迪斯科舞,其实那是民间说唱“大鼓书”的韵律! ——刘文金 我觉得现在是正常的。作曲家倒不必担心流行音乐的挑战。流行的多人听,世界各地都如此。严肃音乐,如丝弦五重奏,只宜较有品味的人欣赏。品味是要培养的。 ——胡登跳
华族民乐怎样在保留传统中创新?怎样走向世界,成为人类文化的一部分?
要问的问题太多了,而两位中国华乐专家逗留的时间却显得很短。然而,不久前来自北京的刘文金和上海的胡登跳,各自于百忙中接受访问,为大家提出他们的看法。
刘与胡的华乐作品,在本地一百二十个大小华乐团中广为流传。五十一岁的刘文金是北京中央民族乐团团长,他到新加坡国立大学音乐中心主讲了一系列四个民乐专题讲座。六十二岁的胡登跳是上海音乐学院民乐系主任,到此度假。两位各自逗留了约两周左右,于九月杪回国。
问:华乐中的传统,到今天体现了多少?
刘:今天,中国人对西方似乎很感兴趣,而对民乐的传统——民歌、民族民间器乐、戏曲音乐、说唱和民间歌舞,则认识很少。
有人说我的《长城随想曲》最后乐章是迪斯科舞,其实那是民间说唱“大鼓书”的韵律!
我们对少数民族的了解也不够。向来人们都认为中国音乐只有单线旋律,但在贵州的侗族,虽然没有文字,唱起歌来却有几部和声。
胡:丰富的中国音乐史料正慢慢地被发现。
三千多年前,中国已有七十多种乐器,以它的制作素材分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类。
十二律(钢琴八度音间的七个白键和五个黑键),远在周朝便发现了,比西方早几个世纪。
问:民族器乐是否能组成管弦乐队合奏?
刘:到访的外国宾客,大都喜欢听一些“道地”的中国音乐,尤其是非常原始、原装的。不过在过去四十年以来,我们在民乐队上做了不少工作。去年联合国在北京举行的一项亚太研讨会上,中国在利用和发展传统音乐方面,被认为是走在世界最前列的。
例如,中央民族乐团在八月间举办了一系列五场音乐会,其中介绍了不少民族管弦乐新作品。
胡登跳以实际行动回答了问题。他编著的六百馀页《民族管弦乐法》(1982年在上海出版),被乐坛认为是第一部中国民族器乐配器法专著。
问:现代作曲法配合民族色彩,有何意见?
刘:作曲手段,包括前卫派手法,应该可以自由运用。不过作品也须要保有民族色彩和韵味,包括特殊奏法和装饰音等。
现在有些作曲家的作品却非常“新”,听者不觉要问这东西到底有没有人味!
胡:西洋乐理发展了三、四百年,先进发达,我们是要老老实实,深入透彻地研究的。
不过在创作上,你要有独特的地方,才被人接受。越有民族性的作品就越有世界性。巴哈、莫札特,他们是写德国音乐,现在世界接受了。中国人写贝多芬、勃朗姆斯的音乐,谁听呢?
新加坡作曲家可以糅合华、巫、印音乐色彩,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问:华族民乐是否能传播世界,有如巴哈、莫札特?
刘:西方音乐家对东方大都采取猎奇的态度,对东方、中国的音乐还了解得不够。而中国作曲家大都受西洋乐理训练,往往对西洋乐器了如指掌,对二胡、琵琶不甚了了。
胡(表示乐观):具有明显中国特色的曲子,如琵琶曲《十面埋伏》,大受西方欢迎。
近年来,南京古琴家成公亮到欧洲举行过十七个音乐会,引起彼邦瞩目。我为柳琴、琵琶、扬琴、二胡与古筝写了卅七首丝弦五重奏,有的在比利时、荷兰和英国演出,反应也不错。
问:民乐发展主要问题在哪里?
刘:我们不能盲目模仿西方,例如把二胡当作是“中国小提琴”。科学证明,二胡在音色、音型和在乐队中扮演的角色等方面,与小提琴大不相同。
看来我们在民乐配器法和曲式等方面,都很值得探索。
胡:如果你为了乐器改良,古筝弹起来像竖琴一样,古筝就会从地球上消失。
中国竹笛和日本尺八并没有被西洋长笛取代,因为它们有特殊的音色和奏法。
问:中国民乐发展,现在和过去比较怎样?
刘:和五、六十年代相比,现在是专业化了,全国有了几十个专业乐团。
不过,现在商业化的诱惑很大。例如编一首流行曲,就可以挣两百大元(约坡币一百二),对严肃音乐工作者不无影响。
在普及方面,中国就比不上新加坡了。按人口比例我们的华乐队就少多了!
胡:五十年代,大家满怀热情,一窝蜂地搞民乐。文革时候(1966-76年),旧传统受打击。年青人几乎看不到二胡。这都不对的。
我觉得现在是正常的。作曲家倒不必担心流行音乐的挑战。流行的多人听,世界各地都如此。严肃音乐,如丝弦五重奏,只宜较有品味的人欣赏。品味是要培养的。
原载新加坡《海峡时报》02.11.1988
  1. 刘文金和胡登跳,分别接受采访。(原载《海峡时报》) 
2. 胡登跳先生在《民族管弦乐法》上为访员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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